風和日麗的小確幸

想記錄這件事，其實已經有一段時間了，遲遲沒有下筆的原因，是因為需要一些時間來觀察、以及等待。
這是一個和繪本「我自己會啦！」有關的事件。

來自荷蘭的作品「我自己會啦！」，描寫固執又有些彆扭的小驢子一直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，什麼事都要自己做，甚至堅持要獨自去參加小豬的生日會，以及後來在路上發生的許多事。
當他提出每一個請求的時候，媽媽從來沒有說不可以，只是默默地守在身旁、靜靜地陪伴，看著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挫折和經驗中學習長大。

這本書的主軸和小多最近很喜歡，總是稱為「不」的「米米說不」很像，都是描寫孩子在自我意識逐漸建立的過程中，勇於探索環境、喜歡說「不要」、想要親自去嘗試每一件事的表現，只是「米米」的情節要來得更簡單，更適合一歲兒閱讀。

當初因為學校書展特價，所以提早買下了而這本建議閱讀齡3-7歲的小驢子的故事，買回家以後就放在架上，打算等小多大一點再念給他聽，而他也曾經拿來看看封面、翻一翻，似乎還沒有多大興趣，因此，這本書就一直這樣不痛不癢地躺在那裡。


上個月的某天晚上，爸爸在哄小多睡了以後走出房門，皺著眉頭問我：那本「我自己會啦」的故事是在說什麼？其中有幾頁，他看著竟然就哭了起來，而且哭得很傷心。

我聽了一驚，隨即進房間將書取來，想瞭解到底是怎麼回事。



爸爸說，小多看見小驢子一個人拉著推車和玩具，孤孤單單地走在黑夜裡，不知道是不是覺得牠很可憐，就哭了起來；又有一頁，是小驢子在路途中向獾借廁所，因為獾的家裡沒有小朋友，所以小驢子只好用大人的馬桶，坐在大馬桶上的小驢子看起來有點落寞，想起了溫暖的家和他的小馬桶，小多看到那一頁的時候也很難過。

我正打算明天和小多好好研究一下這件事，爸爸卻以罕見嚴肅的口吻說：「不要研究了，把這本書收起來吧」。

隔天上班途中，將這本書帶在包包裡，遇到紅燈停下來的時候，就隨手翻一翻。

我不斷地思考著，在孩子有限的生活經驗裡，觸動他幼小又敏感心靈的關鍵到底是什麼？

到了晚上，我又把這本書拿出來，小多看到媽媽要念這個故事時，表現出如往常聽故事前愉悅和期待。
我一邊說著故事，仔細觀察著小人兒的表情，翻到了這一頁的時候，阿小多整個臉突然沈了下來，眼眶泛紅，手指著書頁急急地比劃著，嘴巴唸唸有詞，哭了起來。
我覺得很心疼，竟也不自覺地掉下眼淚，不知道這麼小的孩子感受到了什麼，讓他這麼傷心。

我抱住小多，然後輕聲地問他：「你為什麼難過，為什麼哭哭呢？可以告訴媽媽嗎？」「是因為覺得小驢子很可憐嗎？（那時沒有想到他可能還不懂「可憐」的意思）」「還是因為天黑黑會怕怕？」

只見他不停搖頭，卻一邊擦眼淚，翻翻前面，又翻翻後面，似乎很認真地想告訴我原因。

突然間，我聽到了一個很模糊的「媽媽」（那時還不太會說），然後比了一個「沒有了」的手勢。
我突然懂了，原來是因為「媽媽不見了」。

 

小驢子不知道，媽媽一直跟在身邊，緊緊守護著他。
小多也以為小驢子的媽媽不見了，沒有人照顧牠，所以很替小驢子著急。

 


驢媽媽晚上將自己偽裝成大石頭，讓小驢子靠著睡覺，小驢子以為自己在作夢，怎麼聞到了媽媽香香暖暖的氣息，其實是媽媽真的就在身邊呢！

「媽媽沒有不見啊，你看，這裡有媽媽，這裡也有媽媽」當我解釋了故事的結局，然後往回翻閱每一頁尋找驢媽媽躲藏的身影時，我的小多多才又破涕為笑了起來，嘴裡不斷地唸著「媽媽媽媽」，然後笑得好安心。

最近，我仍試著偶爾說這個故事給小多聽，每一次才說到一半，他就急急地要翻到有驢媽媽的那幾頁給我看，然後很興奮地「媽媽媽媽」，我也很高興地說：「對啊，媽媽一直都在這裡呢！」

我從小就是一個很敏感的孩子，父母親上班創業工作忙碌，維持家庭溫飽已經算是不錯，少有餘力能夠細微地關注孩子的情緒（那個時代誰不是這樣呢）。哥哥大我三歲，喜歡一大群男孩子騎著腳踏車四處去探險，嫌小女生是愛哭愛跟又常搞不清楚狀況的拖油瓶，所以很少帶著我去，因此除了偶爾和鄰居一起玩辦家家酒，其實大部分的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。

自己看書，自己聽錄音帶、畫畫、玩洋娃娃，可以乖乖在舊家悶熱的木板夾層屋裡待上二、三個小時。

我常常一個人想著許多事，也有很多不知如何處理的情緒，紛亂的思緒總在生命裡來來回回飄盪著，沒有人為我解答，久了也就不再對大人提起，然後什麼事都自己想，想得很辛苦。

一直到後來大學念了社工系，透過回溯和探索成長的歷程與家庭的關係，找到了部分的答案，但總覺得還缺少了什麼；直到成為了母親，我才在陪伴孩子、觀察孩子的過程中，找到了最重要的那一塊。
然後，我終於能夠把那個沒有自信、缺乏安全感、在人前總是感到怯懦的自己，給完完整整的拼湊起來。

這個過程很漫長，很挫折，很辛苦。我希望孩子可以不要和我走一樣的路。

如果真的如洪蘭教授所說：「子代超越親代」是生物演化的必然，那我衷心的希望阿小多能在「自信」和「快樂」上遠遠超越媽媽。

所以孩子，別擔心，媽媽也會和小驢子的媽媽一樣，一直在身邊陪伴著你。
只要是你拋出來的，不論是其他人眼中如何微不足道的情緒，媽媽都會試著盡全力，牢牢地接住。